【極憲解析】肯亞國際法學堂(2)： 第一次遣返就上手
文/陳大楨（台大法律系國際法組碩士生）
看過了引渡，再來我們可以談談『遣返』（deportation or removal）。遣返是內國行政的一環，和引渡在本質上有所不同，卻在實際執行結果上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遣返與引渡的差別
首先第一點不同的是，遣返不一定和『犯罪』有關，遣返有很多考量，舉凡移民法規、入境簽證、行政法規等等。遣返是源於國家對自己國家內部有管理權限（統治），國家在特定的考量之下，會希望限制或是排除外國國民的入境或是滯留。這樣的權力行使是基於國家對內的統治行為而非對外關係，原則上因為遣返不涉及管轄權的重合或限制，遣返的適用要件比引渡寬鬆許多，原則上皆由國家單方決定即可。
第二點不同的是，遣返的目的地決定並不是基於第三國的要求。通常遣返會以該人國籍地為主，或是以被遣返的當事人意願為主，來決定要將該人送往何處。蓋遣返如同我們所說的是一個國家對內的管理，這個權力的發動以及實際實行方式原則是都應由當事國所決定，而非基於第三國的請求
雖然遣返與引渡上有所不同，但是如我們剛剛所說的，對於遣返的行使，國家有一定的決定權，那麼，一個國家有沒有可能藉由『遣返』來達到引渡的功能呢？
利用遣返來規避引渡的使用
案例三：
A國國民阿明在Ｂ國參加五天四夜旅遊，行程由A國出發，直飛到B國。誰料阿明某日被B國警察誤認為某知名A國籍毒梟逮捕，說其涉嫌在B國內販毒，且為販毒集團首腦，隨即被帶到法院審判。而後經過B國法院的審理之後，法院認為阿明並無犯罪，因此宣布阿明無罪確定。但是B國海關發現阿明入境時相關文件並不齊全，因此B國有關單位打算依照移民法規將阿明遣返。但此時與B國簽訂『共同打擊毒品犯罪雙邊引渡條約』的A國向B國表示，A國國民到B國旅遊時常常受到毒品誘惑，其中在B國的毒品交易中，常常是由Ａ國國人作為掮客，而按照Ａ國法律，不論何人在何處用毒品傷害Ａ國人民，都觸犯了A國的販賣毒品罪。A國認為B國的判決有誤，因此A國向B國要求將Ａ國人阿明送到Ａ國來，讓A國有關單位來查查看阿明是否有在B國境內從事販毒。
在這個情況下，首先Ａ國可能會要求Ｂ國將阿民引渡到Ａ國，畢竟Ａ國和Ｂ國就毒品罪本來就簽有引渡條約。然而在這個案子中，Ｂ國的司法機關已經對阿明做出了無罪的確定判決，若是這樣還硬將Ａ國的阿明引渡到Ｂ國去，不輒是讓Ｂ國干涉Ａ國司法機關的認知。如果ＡＢ國間的引渡條約中尚採納雙重犯罪原則，這裏Ａ國似乎沒有主張引渡的餘地。就此我們可以知道，這裡對於Ｂ國來說，將無罪的阿明引渡回Ａ國將會產生許多問題。
但是我們要注意的，這裡阿明違反了Ｂ國的移民法規，按照Ｂ國法規，Ｂ國可以將阿明遣返回國，而非常剛好的，阿明恰好是Ａ國人，這裡Ｂ國可以選擇不在引渡的議題上做文章，不去面對Ａ國挑戰Ｂ國主權的請求，直接以阿明違反Ｂ國的移民法規，將Ａ國人阿明送回Ａ國去，至於阿明回到Ａ國會如何就不是Ｂ國所考量的。而等到阿明到了Ａ國領土後，Ａ國有關單位就能夠行使『執行管轄權』，將阿明扣押或起訴。
從案例三我們可以發現，在某些情況之下，遣返和引渡一樣，都使特定人回到特定國面對司法管轄，但是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所適用的規定不同，後果也不一樣。
利用遣返來規避引渡的使用所隱含的危險
但是我們可以再做一個假設，我們可以看看下面的案例
案例四：
A國國民阿明在Ｂ國參加五天四夜旅遊，行程由Ａ國出發，直飛到Ｂ國。誰料阿明某日被Ｂ國警察誤認為某知名A國籍毒梟逮捕，說其涉嫌在Ｂ國內販毒，且為販毒集團首腦，隨即被帶到法院審判。而後經過Ｂ國法院的審理之後，法院認為阿明並無犯罪，因此宣布阿明無罪確定。但是B國海關發現阿明入境時相關文件並不齊全，因此Ｂ國有關單位打算依照移民法規將阿明遣返。但此時與Ｂ國簽訂『共同打擊毒品犯罪雙邊引渡條約』的Ｃ國向Ｂ國表示，Ｃ國國民到Ｂ國旅遊時常常受到毒品誘惑，其中在Ｂ國的毒品交易中，常常是由Ａ國國人作為掮客，而按照Ｃ國法律，不論何人在何處用毒品戕害Ｃ國人民皆觸犯Ｃ國的販賣毒品罪，Ｃ國認為Ｂ國的判決有誤，因此Ｃ國向Ｂ國要求將Ａ國人阿明送到Ｃ國來，讓Ｃ國有關單位來查查看阿明是否有在Ｂ國境內從事販毒。
和剛剛的案例相似，唯一不同的是這次請求的是Ｃ國。同樣的，Ｂ國在這裡一樣面對了管轄權受到干預的可能（亦即國內司法機關的裁決被他國否認），除了本件引渡可能不符合ＢＣ國之間的引渡協定外，若是Ｂ國負責人基於單純的國際睦誼考量而將阿明引渡過去，也可能會引起Ｂ國國內質疑的聲浪，例如懷疑Ｂ國到底主權還是不是獨立的，連司法體制現在都要歸外人管。由此可知，在這裡引渡的實行會是個棘手的問題。
那麼，我們可不可以像上一個案例一樣，利用遣返制度將阿明送到Ｃ國去，一方面可以避免處理引渡帶來了其他爭議，還可以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Ｃ國，來個一石二鳥之計呢？
但是這裡的爭議點在於阿明是Ａ國國民，按照一般的遣返實務，都是遣返回國籍國，而在這裡有個第三國Ｃ出來主張，Ｂ國到底可不可以把阿明送回Ｃ國去？如果這時候Ａ國也跳出來要求Ｂ國該把阿明遣返回母國Ａ國，那Ｂ國該聽誰的要求？
這裡首當其衝的便是阿明的人權是否受到傷害，對於阿明來說，在這個場景裡面，他可能只是一個無辜的旅客，但是因為引起了第三國的懷疑加上入境文件不完備，便被送到一個與他自始無關係的國家去接受調查、審判甚至坐牢，這樣的情況當然會有點荒謬。同時，這樣任意將旅客送往第三國的行為也違反了國際人權法。
於此Ｂ國原則上要將阿明送回母國，才足以保障阿明的權利。
當然，我們也可以再換一個場景來看，這樣的答案就未必大家都可以接受了：
案例五：
A國國民阿明在B國參加五天四夜旅遊，行程由A國出發，直飛到B國。雖然阿明表面上是遊客，但其實是赫赫有名的大毒梟，然而阿明在B國期間遭人出賣，被B國警察逮捕，說其涉嫌在B國內販毒，且為販毒集團首腦，隨即被帶到法院審判。而後經過B國法院的審理之後，因為B國警察蒐證不力，法院看完證據後認為阿明並無犯罪，因此宣布阿明無罪確定。但是B國海關發現阿明入境時相關文件並不齊全，因此B國有關單位打算依照移民法規將阿明遣返。但此時C國向B國表示，C國國民到B國旅遊時常常受到毒品誘惑，其中在B國的毒品交易中，常常是由A國國人作為掮客，而按照C國法律，不論何人在何處用毒品戕害C國人民皆觸犯A國的販賣毒品罪，而且C國的罪刑都是二十年起跳，C國認為B國的判決有誤，因此C國向B國要求將A國人阿明送到C國來，讓C國有關單位來查查看阿明是否有在B國境內從事販毒，但是於此A國也跳出來，認為按照引渡實務，應該將阿明優先遣返回Ａ國才對。惟A國法制貪腐，毒品罪也只有十年以下，而且阿明與A國高官素有勾結，C國便主張只有送到C國審判，正義才可以獲得伸張。
在這情況下，可能讀者就不會同意剛剛案例四的結論了，很明顯的，這裡的阿明和上個情景的阿明截然不同，但是同樣的地方是，Ｂ國的主權仍然受到了潛在的挑戰，而阿明的人權一樣受到侵害，Ｂ國在行使遣返時，仍然有一定的考量，否則還是會有違反國際義務的可能。當然，懲治跨國犯罪和保障基本人權孰重孰輕，這個就留由讀者自己決定。
封面照片來源：BBC中文網《中國稱被遣返維吾爾人企圖參加「聖戰」》 http://www.bbc.com/zhongwen/trad/ch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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